黄昏黎明(超雷催更问更—爱学习版)

禁止盗印自印抄袭搬运盗用,三观双标团有多远G多远!

© 黄昏黎明(超雷催更问更—爱学习版) | Powered by LOFTER

【all金/瑞金/幻金】《朝花夕拾》

1.ooc预警!!!

2.以前码的黑历史,发过一次被Ping了,改掉结局拿来混更。主瑞金/有幻金,旧文BE,现改为HE,元宵团圆~

3.灵感来自《昨日今朝》








































————————————————


0.

植物人是指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受害者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但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此种状态称“植物状态”,处于此种状态的患者称“植物人”。植物人是与植物生存状态相似的特殊的人体状态。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及能量的代谢能力外,认知能力(包括对自己存在的认知力)已完全丧失,无任何主动活动。又称植质状态、不可逆昏迷。

格瑞照顾金的方式就像栽培一株千金难求的稀有植株,每天勤劳灌溉,带他晒太阳,时常开窗给他最新鲜的空气,每天辅助运动,就像预防植物生虫一样不让他生褥疮。

然后期望金能醒来看他一眼。

以前嫌金太过吵闹,现在才发觉那时的热闹有多宝贵。

格瑞本就沉默寡言,沉睡的金比他更甚。

他本来很少做梦。

可是自从金睡去后,那颗强大的心仿佛有了一道裂痕,数不清的梦魇趁虚而入。

有时候从梦里醒来,对梦的记忆十分模糊,只隐约记得是和金有关,怀里的温度仿佛残留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冷了。

觉得冷的时候,他便会翻身,小心翼翼把手探到金额上,直到指尖传来温软的触感,心里才踏实下来。

然后他会帮金掖掖被角,在黑暗中听着金整齐微弱的呼吸声重新入睡。或者他会慢慢俯身过去,轻柔地在金额上碰一下,伴随一句为不可闻的“晚安”。

明明有两个人共同生活,生活的房间安静得没有一点人气。

金偶尔会哼一声,手指细微地动一动。

格瑞撞见了,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迅速找医生来察看。

医生给金检查时,他守在一旁,神情专注,脸上透着平常不曾有的期待和焦虑。

”是不是要醒了?”

只有这时他的语气才会有所起伏。

医生放下听诊器,摇摇头。

希望就像穿过树缝的阳光碎了一地。



1.

医院的电话到来时,格瑞正作为A集团代表在和一个大客户签约,手机调成了静音,在兜里震动。

格瑞没有理会,安然地和客户交谈,兜里震动了三次,之后就没了动静。格瑞静静地看着客户在合同上签字,又陪着喝了杯酒,才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抽出空拿出机子瞥了一眼。

是个陌生的电话。

医院的VIP病房里,包在白大褂里的紫堂幻回头看向努力练习转头的金,摁断了无人回应的拨号,用一贯的友善声音开口询问:

“金,你感觉怎么样?”

金苦着脸抱怨:“一点也不好!像个僵尸一样。”他说着努力抬了抬手臂,可是关节像台生锈的机器,没能像以前一样轻松抬起来。——不对,应该说不像五年前还没发生车祸时的健康模样。

紫堂幻还记得这个已经被宣判终身植物人的少年刚入医院时引起了怎样的轰动。看上去那样稚嫩精致的少年,比阳光灿烂的发色,安睡时微微嘟起的唇珠,有时候会露出无意识的微笑。每当紫堂幻拿手电筒翻开他的眼皮检查眼球运动时,总能看到那对纯蓝色的眼睛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神采。

有几个年轻的护士窃窃私语:“这是睡美人还是白雪公主?”有一个调笑得有些过分:“你亲亲他,看他会不会醒啊。”

紫堂幻看着少年轻轻叹气:再怎样耀目的青春,注定在日复一日昏睡中泯灭消逝。

紫堂幻接手了这个一来就入住最贵VIP护理房的病人。一如他预料的那样,那些小护士的好奇和幻想随着时间的流逝搁浅变淡直至不复存在。

再好看的人,昏睡一年、两年、三年,也只会被当成摆设物件,养养眼就够了,没有人会爱上一个花瓶。

金是转院过来的。前两年,听说是被亲人放在家里照顾着,实在忙不过来才把他转进这家医院里。紫堂幻翻阅了一下金的病历,发现金很少生病,倒是不少次因为“跑太快摔跤““打篮球跌倒”“打架”等原因导致软组织受伤甚至骨折而去医院的。

一看就是冒冒失失的家伙,难怪会出车祸……路段没有监控,肇事车辆无从查起。

紫堂幻看到学历一栏上歪歪扭扭写着“高中”的字样,不过18岁的年纪,照片里男孩运动帽运动衫,笑得无比灿烂。

紫堂幻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揉揉酸胀的眼睛。

命运啊,就是这么不公平。

后来,紫堂幻看见了那个少年的家属。

那人叫格瑞,西装革履,周身像笼罩在寒气里,看上去二十四五,寡言少语,非常年轻干练。他自称是金的好友,给紫堂幻留下一张简单的名片,说是他的私人电话,二十四小时开通。

紫堂幻看到名片上印的公司名是那家知名的跨国企业,上面的职位是副经理,他轻声点头把名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后来直到金醒来,他都没见过格瑞的影子。

少年晃着过于瘦弱的两条腿,任由紫堂幻替他检查身上的褥疮。因为长时间的流食和营养液,他瘦得更像小孩了,金色的头发失去光泽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刚入院时还合身的病号服尺寸也变得大了一码。

刚睡醒的金还有些迷迷糊糊,时不时有护士借着帮忙检查或整理东西为借口进出这间病房,装作不经意地瞥向这个传说中的睡公子一眼。

大大咧咧的金不在意,还会在护士测血压时说一声“谢谢啦”,出了名好脾气的紫堂幻在一旁看着那个小护士满脸通红还要强装镇静,收拾血压计时稀里哗啦碰倒了一地东西,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紫堂,我不认识自己了。”

紫堂幻愣了愣,手里的水果刀停下动作,连续的苹果皮因他力度的变化而突兀断开,缩成一圈落在桌上。

金站在卫生间,认真看着镜子。

紫堂幻突然想了金现在的状态。

二十三岁的金,记忆停留在十八岁车祸那一年。

他和这个世界,隔着五年的空白。

金原来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好骗。

“你只是昏迷太久,过段时间就好了。”

紫堂幻慢慢地把已经削好的苹果切成几瓣,回答。

金没听进去,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格瑞还认得出吗?”

紫堂幻没有接话,将苹果片一瓣瓣罗列到果盘里,再逐一插上牙签,做完这些后,他才扯开话题:“来吃水果吧。”

紫堂幻知道金总会有发现真相的一天,但他不希望那天太早到来。至少要有一个被格瑞慢慢疏远、足够长时间的过渡,等金发现不对时再揪着格瑞歇斯底里发作一次,最后,一刀两断。

这样,至少金不会把负面情绪憋在心里,难受。




2.

格瑞穿着休闲西装,黑色的衣服衬得身形显得修长挺拔。

紫堂幻回头看看那个金发失去光泽的少年,他还在严格遵循康复师医嘱,努力练习用筷子夹起碗里滚动的弹珠。但无奈手抖得厉害,他的筷子追逐着不停逃脱的弹珠,很快用光了耐性,扔掉筷子一把抓起那些小珠子,孩子般扔到了地上。

蹦蹦跳跳的玻璃珠散落在病房地面上,像是终得自由般四散奔逃,清脆杂乱的声响,应和金不明焦虑的情绪。

“对不起……”金低着头,像个孩子一样老老实实认错,“自从醒来后,这里……”他的左手摁在了胸口上,“很闷……”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金说着下了床,费力又缓慢地蹲下身用手聚拢周围的小珠子。

“紫堂,能打个电话给格瑞吗?我很担心他……”

紫堂幻有些心疼,快步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将他摁坐在了病床上,金被他拉着手,有些疑惑地歪歪头。

“金……你现在应该更关心自己……”

因为…

病房门开了,门外的男人安静地看着他们,紫堂幻被他沉默又锐利的目光刺疼了似的松开了握着金的手。

金有些惊讶,用一种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五年后的格瑞,一时间忘记言语。

半晌后,他像一只尝试靠近的小动物,又警惕又期待,试探着开口:

“格瑞?”

男人注视金的目光更加深邃,让金心里发怵,铺天盖地的陌生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认错人了,但是那个男人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了他的呼唤。

他是格瑞…

那个总是认真注视他,纵容他,宠溺地看着他的格瑞……

——真的吗?

金没有太多地关注心里的不安,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欣喜又委屈的情绪涌上来,让金不顾一切地下床扑进了格瑞怀抱里。

紫堂幻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了僵。

“格瑞!我差点死了……你怎么不在……你为什么不在?”

金很没形象地哭起来,所有的脆弱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最信任的人眼前,这几天紫堂幻看到的坚强开朗就像被丢弃的盔甲。

他不再用武装自己来自卫,因为他全心信赖的人已经到来,他把自己的心脏放在那人手中,毫无防备。

格瑞的手犹豫着,最后搭在了怀里孩子的后脑勺上,轻柔地抚摸着因为久失营养而干枯粗糙的金发。

金嚎啕大哭了一会儿,在格瑞怀里稳定下情绪,慢慢把头抬起来,那套价格不菲的衣服已经被他的眼泪口水给糟蹋得一团糟,格瑞没有多在意,像哄小孩似的揉揉他的脑袋。

金不知想起了什么,顶着满脸泪水又傻笑起来,张起手抱住了格瑞脖子突然把嘴凑上去,在格瑞薄薄的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紫堂幻偏过头,不知为什么就有些苦涩地想着自己守了金三年,却比不过一个他才见了不到三分钟的男人。那个家伙,可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待了三年啊。

格瑞的身体猛地一怔,僵硬了动作。

金没注意,再次把头埋进了格瑞的怀里,满是欢喜地蹭了蹭。

格瑞抬起双手,慢慢地环住金,紧紧回抱他,像要把他揉碎融入怀里。

“有没有想吃的?”格瑞问。

金立刻来了精神,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兴奋地回答:“想吃炸鸡!”

紫堂幻下意识插话:“不行,你现在的身体只能吃些流食。”

金失落地低下头,又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格瑞,无声地央求。

格瑞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纵容着回答:“给你买鸡肉粥。”

金只能妥协。

紫堂幻又开口:“鸡肉必须切成细丝,不能放盐之外的调味品,还有不能放葱花,那有刺激性。”

金苦着脸嘟囔:“那跟这几天吃的有什么不同啊………”

格瑞看了紫堂幻一眼,顿时让紫堂幻心惊胆战——格瑞那双本来流溢紫光的眼睛看他时浓郁得像黑洞,不是警告更甚警告。

金疑惑地看向受惊的紫堂幻,湛蓝得一尘不染的眼睛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让他看到狼狈的自己。

格瑞又在金头上摸了摸,得了安抚的金灿烂又腼腆地笑起来,眼里是一如从前毫不掩饰的喜爱和暖意。





3.

虽然在第一都市A城居住,但金不是当地人。他的家乡在登格鲁,一个偏远的贫民区。

格瑞在12岁时家里出了事才被送到登格鲁区避风头。听说是家里卷进了政坛的勾心斗角中,作为牺牲品被献祭。

格瑞在登格鲁非常沉默寡言,除了大大咧咧的金外没人靠近他。

金第一次见到格瑞时正忙着逃学玩耍,赤着脚踩在湖里摸索着抓鱼。看到远远地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连忙窝下身躲在撑满湖面的荷叶下,头顶一片大叶子像只小河童一样,露出两只眼睛偷偷观察。

他看到了一个站得笔挺,白发斑斑的老人带着一个比自己高一点的男孩迎面走过去。

男孩一头银白色长发,紫罗兰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跟在老人身后,眼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冷淡得好像没有感情,更重要的是,他那么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好看,而且那么与众不同,在民风淳朴的登格鲁区里鹤立鸡群。

没见过世面,头脑简单的金一瞬间被征服了。

金开始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格瑞身边,怎么赶也不走,他找了个瓦罐每天采一捧各色野花送到格瑞家门口,可惜格瑞出门总是目不斜视地从那堆花花绿绿前走过。金不再逃学,傻乎乎地主动调到了格瑞所在的高年级,每天就着听不懂的课缠在格瑞身后“格瑞格瑞,你教教我”,被格瑞忽视得彻底。格瑞成绩优异稳坐第一,和第二名拉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金稳坐倒数第一宝座,没少被姐姐秋揪着耳朵训斥,只是左耳朵入右耳朵出,转眼又“格瑞格瑞”地围着那不理人的木头打转。

还好格瑞身边的老管家觉得自家少爷太过沉默,应该有个开朗些的朋友,不但每次给金开后门,还偶尔会在教格瑞防身术时也顺手教教金。金属于典型的头脑简单但四肢发达的家伙,教一遍就能学得像模像样,没多久就被老管家拿来跟自家少爷过手。

都说男孩子的情谊是打出来的。格瑞也算和金熟了些,没再不理不睬,至少现在金说十句好歹能换来格瑞一句简短的回应。

有天放学金拉着格瑞去后山玩,一不留神越走越远,咕咚一声跌进一个废弃的矿洞里,格瑞下意识想要拉住他,没料到自己也被带了进去。

洞很深,而且因为下过雨的缘故,洞壁光滑,根本爬不上去,他们俩身高加起来还没有洞的一半高,如果不是下面有湿润的泥土作为缓冲,估计他们早就摔断腿了。

金大声呼救,没人回应。格瑞没说什么,坐在一边沉默地思考对策。

金道了很久的歉,格瑞闭着眼没理他,毕竟如果不是金这麻烦鬼到处闯荡,他们也不会坐在这里干巴巴等死。

最后金哭了,那是格瑞第一次看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在自己面前哭出声。

他说格瑞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说如果我们真死了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给你当牛做马,你理理我。

他说我一个人很怕,你就跟我说句话,骂我也好……

格瑞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把哭得震天动地的金抱进怀里,无可奈何地说了掉进洞后的第一句话:“别哭了。”

金缩在他怀里,小小的身子,得寸进尺地哭得更加厉害。

格瑞打不下手,只能揉揉他的头,任他哭个够。

金哭累了后在他怀里一抽一噎,弱弱地说格瑞,要是我们出去了,我就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格瑞“嗯”了一声。

金又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格瑞有些想看金说这句话的表情,但是金把脸埋在他怀里,一点也不想挪动。

格瑞又“嗯”了一声。

金接着说:“我不会再烦你了。“

他说这话时心里难受得要命,嗓子疼得像要裂开。

格瑞习惯性地“嗯”了一声,可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皱起了眉头,把金从怀里推出来。金红肿着眼看他,咬着嘴唇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落下来。

“你能做到吗?”格瑞看着这样的金,慢慢平息下一瞬而起的怒气,半晌开口问。

金咬着嘴用力点头。

格瑞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我不信你。”

如果是平时,格瑞很可能只会点个头然后等着这家伙自己打破毫无价值的保证。但在与死亡比邻的时刻,他没再想隐瞒自己。

“晚了。“格瑞回答,把金再次抱进怀里。

金推拒他的怀抱,语气越发卑弱:“可我总是拖累你……”

格瑞叹了一口气,安慰似的摸摸他的脑袋。

他说:“没关系。“





4.

金从梦里醒来,不明白为什么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梦里格瑞怀抱的温度仿佛残留在他身上,让他觉得空荡荡的病房更加冷了。

后来照顾格瑞的管家爷爷去世了,格瑞整整两天不吃东西,金劝不了他,就陪他一起饿肚子,直到金低血糖昏迷,格瑞才恢复正常。那时他醒来后,格瑞紧紧攥着他的手,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一样。金的手被握得很疼,但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把格瑞抱进自己怀里。

“格瑞,你还有我啊。”金说,那么信誓旦旦,“我会一直陪着你。”

17岁,格瑞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小他两岁的金不顾秋的阻拦,打包了行李,义无反顾地要跟格瑞去那座只在黑白电视机里看过的大都市。

出发前几天,勃然大怒的秋冲到了格瑞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拳。格瑞没躲,心疼得金第一次冲姐姐大吼:“我已经长大了!别再管我了!”

“你这个笨蛋怎么还不明白?他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金沉默了。

他知道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没有父母管教的金是在泥巴里摸黑打滚玩大的,格瑞截然相反。第一次见到格瑞时,他就知道,格瑞身上的气质不属于这里,它属于不可企及的另一个世界,一个高雅的、贵气的、体面的上层社会。

可是……

格瑞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让金下定了决心:“可是,没有我,格瑞会很难受的……”他向秋说,试图让秋理解他们之间存在跨越等级的感情。“我不想让他一个人……不然他一定会很孤单………”

秋看着他们紧紧相牵的手,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她看着金躲闪的眼睛:“你要走可以,以后别再叫我姐姐。“

金猝不及防地抬头,被秋逼到绝境,满脸是不可置信地震惊。

“选他还是选我?”秋强迫自己残忍地问出来,偏过头不看金哀求的神色。

金不明白为什么秋要这样逼自己做出抉择……明明再也找不到比格瑞还对自己好的人了不是吗……为什么秋会这样反对他们在一起?

“可是,”秋慢慢开口,“他最重要的,不是你啊………”

金闭上眼,用力晃去那些不好的记忆,抱着双臂缩进了消毒水味道的被窝里。

至少,他和格瑞还在一起。

就算隔着五年光阴,格瑞始终没有放弃他,不仅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医院,还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他面前。

虽然工作很忙没时间顾他,但是,不工作哪里有钱给他继续住院呢?

金和紫堂幻提过要出院,担心格瑞压力太大,被紫堂幻劝住了。理由是万一出了院再碰上什么意外,格瑞难道不是更加忙碌?

他只好作罢。慢慢的,格瑞到来的时间间隔得越来越长,两天一次,五天一次,半月一次,一月一次………虽然有疑惑,金还是乖乖地听紫堂幻的话,

乖乖地听紫堂幻的话,积极配合康复训练,努力快点恢复正常,减轻格瑞负担。

金开始折纸星星。

这也是锻炼手指的训练项目,但紫堂幻有私心。他记得有一个说法,一千个纸星星能实现一个愿望。他找来玻璃瓶,把金折得很丑的星星替他一个个存进去。金被他说得心动,就算手不住抖动,也会努力折出一个又一个五角星,存在玻璃瓶里,像存进一点希望。

紫堂幻握着金的手,替他慢慢活动指间关节,直到引起疼痛,每天至少四次。

金说:“不能给格瑞添麻烦,我要早点出院。”

紫堂幻笑了笑,轻声应和:“一定会的。”

受到鼓励的金兴高采烈地承诺:“等我好了后,给你们拍张照吧!我拍得可好了!”

紫堂幻知道。

在登格鲁的时候,金就天天满山跑。秋在矿井工作,没时间管他。于是这个野小子摘野果,河里捕鱼,石头打】鸟,挖陷阱捕野兔……野外生存技能样样无师自通。

后来格瑞和管家伯伯带着许多新奇玩意在贫瘠落后的登格鲁区安定下来。金自来熟地缠着格瑞,也认识了许多新东西。

比如,单反相机。

金清楚地记得自己拍的第一张照片是格瑞。那时候,格瑞趴在沙发上睡,看上去很累的模样。柔软的发丝落在耳畔,平时稍显冷酷的眉目皱着,多了几分病弱。于是金偷拿着格瑞的相机,对准格瑞的脸,用格瑞教会他的使用方法,摁下了快门。那张照片带给金的最初印象就是,原来格瑞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因为想要捕捉更多关于格瑞的细节,金开始爱上摄影。

他继续满山乱跑,不同的是带上了厚着脸皮向格瑞借的相机。某个雨后倾覆的鸟窝,山火后焦黑中的一点嫩绿,隐藏在树顶的瘸腿昆虫……在黑暗的空间,光甚至不能到达的地方,充满希望。

哪怕在来到竞争激烈的A城,金也毫不掩饰光芒地开始崭露头角。

紫堂幻曾查过,金拍出来的获奖作品有很多,甚至有些入选了有名的摄影展,用的都是“King”这个艺名。他对直入本质有天生的第六感,他的镜头永远能捕捉到最触动人心弦的那一刻、那一秒。比如很多人把镜头对准模特标准的微笑,只有他捕捉到她因为站的太久而偷偷偏移重心的长腿。

如果金能一直这么走下去,他肯定能在摄影方面取得显著建树。

但是,突如其来的车祸,毁了他的未来。

多处骨折,中枢神经受损,手指腱膜撕裂。再加上睡了这么久。想要恢复到和以前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金可能再也无法从事摄影这种需要精细操作的职业。

这些紫堂幻心里都很明白,但他开口却说:“好啊。”






5.

早上按照惯例,紫堂幻给金擦洗身子。

本来这不是医生的工作,是那些小护士的。金昏迷时,身体早就被专门照顾他的护士看光过无数次了。只是刚开始的绮丽,在时间的煎熬下就变成了索然无味的惯例,给睡美人擦洗身体也变得和抹桌子一样枯燥乏味。

不过对刚醒来的金而言,被异性伺候着洗澡简直是要了他的命。第一次被小护士触碰时,金熟透了脸,死死抓着病号服不给人碰,不停大喊着“我自己来!”,衬得一群想要扒了他衣服的小护士如狼似虎。

因为受雇为金的私人医生,紫堂幻没办法,赶走了那群逗弄小孩的女人,提起袖子自己上阵。金虽然还有些不自在,但好歹没再那么抵触。

金的身体消瘦得厉害,抱起来都觉得咯人,缩成一团坐在浴缸里,蒸腾热气里藏着小小一只,像极了无害的小动物。

紫堂幻拉过他的右胳膊,苍白的皮肤隐约可见青色血管的分布。紫堂幻的动作不自觉就轻柔了很多,替他抹上按摩油,先是轻轻地按了一遍,然后顺着经络的方向提捏着移动。据康复师说,这样能改善手臂部血液循环,刺激手臂部的肌肉,防止肌肉萎缩和退化。紫堂幻觉得它的缺点是效果并不显著。五年来金每天都会享受这种专业服务,但他的全身肌肉仍然不可避免地瘦削下去。

金的右侧肱骨因车祸骨折,加上五年卧床导致这一处恢复得不是很好,以至于醒来后胳膊总会频繁疼痛。金说不是很疼,但每次发作都会变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每晚要靠止痛药才能睡上几小时。

有一次紫堂幻担心他会产生药物依赖而尝试减少止痛片的剂量,那天晚上金咬着被子从夜晚煎熬到凌晨,实在忍不下去才在陪护醒来后摁了呼叫铃,还为这么早打扰别人而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被护士叫来的紫堂幻气得脸色铁青,闷声给金打了支止痛剂,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缺少某个重要结构。——那是紫堂幻第一次对金生气。

紫堂幻很少情绪外露。面对病人时,他总是温和亲切、认真负责的;而在认识他的人看来,他有些腼腆,好像能给人无限包容的温柔。好听点是脾气好,说的不好听就是性子软。在护士姑娘里有句话:嫁人要嫁紫堂幻,贤惠温柔能赚钱。

金小心翼翼地问:“紫堂,你生气了?”

紫堂幻沉着脸不回答,偏头跟身侧的小护士说“给他加急验血”。说完他起身想要打算离开,却不料被金拽住白大褂:

“紫堂,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熟稔又客气。

紫堂幻沉默地站着不动,金怂怂地拉着他袖子一角,也不放开。最终,紫堂幻叹了一口气,在金眨巴眨巴的蓝色眼睛注视下坐回床边,揉揉他的脑袋。

“我是在气你不爱护自己。”

“金,你知道植物人苏醒有多困难吗?一旦植物人状态持续超过数月,很少见有好转,无人能完全恢复。处于持久植物人状态中的成年人,大约有50%的机会能在头部受伤后开始的6个月内重新恢复一定程度的意识对环境能有所反应。通常会发生永久性的脑功能障碍。过了半年以后,愈来愈少的病人能对周围环境有任何系统性的感知。”

“而你——金,你睡了三年,现在能笑能动能说话能思考。这是多大的奇迹你懂吗?”

“所以,不要轻视自己。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受雇来照顾你的劳动者,拿了工资,你就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没人敢觉得你是负担和累赘。”

世界上最单纯的关系是金钱关系。

紫堂幻一遍遍告诉自己。

就这样做他的医生,很好。

“所以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告诉我,不要忍着憋着。”

那样……难受。

消化完紫堂幻那段话后,金没有因为他强调的“金钱主雇关系”而对他有丝毫疏远,反倒为他没有生气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千万别生气。”

一时间,紫堂幻为他的粗神经哭笑不得。





6.

热水能促进血液循环,所以紫堂幻给金换了两次热水。金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紫堂幻说话,叽叽喳喳像是要把五年来没说的说个够。他自认为和紫堂幻是很熟的朋友了,便毫无顾忌地敞开心扉。紫堂幻带着笑听,偶尔补充几句,并不觉得厌烦。

也许金更想倾诉的人是格瑞,但他找不到机会在格瑞面前任性。格瑞每一次的看望都非常短暂,神色匆匆的模样。

金其实很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任性,什么时候需要收敛。他不想再给格瑞增添任何负担。所以在格瑞面前,金总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笑,看上去元气满满的样子,跟格瑞说的话永远是类似于:肌力测试进步了多少;医院的人对他有多好……大部分是报喜不报忧,偶尔会没底气地抱怨几句:就是伙食有点差,想吃辣。如果紫堂幻在,就会敲敲他额头警告必须清淡饮食。紫堂幻不在,格瑞也会皱皱眉,转身让司机给他送上几样不那么清淡但也没有加辣的食物。

泡着澡,金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紫堂幻看到他打起了瞌睡,不由得笑了笑,喊他醒来穿衣服。

金的动作还不利索,被紫堂幻拿起浴巾包裹着抱起来放在按摩床上,像只刚出笼的虾米,总算有了点血色。

金依旧推揉着说自己穿衣服,紫堂幻没办法,想想多练习自主穿衣也对金早点恢复功能有好处,便松了口让他自己去捣鼓,自己背过身收拾东西。

他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VIP病房有独立卫浴,浴室里有一扇百叶窗,正对着外面的草坪,阳光被切割成破碎的形状,零零碎碎洒在地板上。

金动作笨拙地套上裤子,折腾得满身汗,澡是白洗了。病号服上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有些刺鼻。金气喘吁吁地休息,打算等缓过劲来再穿衣服。低头看到破碎流淌在自己指尖的阳光,忍不住心里发痒,便挪到了按摩椅靠窗的一侧,用手指掀起百叶窗的扇片。

阳光下,草坪上,生机勃勃。

金满怀希望地想,今天天气那么好,等会又要拜托紫堂用轮椅带自己去外面练习走路。格瑞和一个女孩的身影突然闯进了他眼里,给了他猝不及防的一记重击。

女孩踮着脚给格瑞松了松有些紧的领带重新系好,黑色领带绕着纤细白皙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完美又工整。等她做好后,格瑞转身要走。女孩舍不得,小心地勾住了格瑞的衣袖,后者有些无奈地转身,像哄小孩一样揉揉她的脑袋。

如果说金还能欺骗自己这不算什么暧昧,那么下一秒看到的事情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被哄着的女孩笑了笑,像猫咪一样踮起脚尖勾住格瑞的脖子,迅速又轻柔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格瑞怔在原地,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没有拒绝那个吻。

阳光下,热闹温情都属于另一个世界。

留给金的,是冰冷的真相。

收拾好洗浴用品后,紫堂幻转身看到金赤着上身安静地坐在按摩椅上,有些着急又有点生气,连忙拿过一旁的衣服,迅速给他披上,用上了说教的语气:“冷不冷?为什么不叫我来帮忙?你现在很虚弱,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金突然喊:“医生。”

紫堂幻的动作就停住了。金只在刚醒来时对他用过这个生疏的称呼,熟悉后便叫他紫堂,不算亲昵,却比“医生”这个冰冷的称呼亲切了无数倍。

很快,紫堂幻就明白了原因。

因为金的下一句是:“格瑞和那个女孩的事,你们都知道的对不对。”




7.

跟着格瑞来A城时,金对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很是新奇,足以抵消对陌生的恐惧感,更何况有格瑞在身边。

他们在格瑞的大学边租了一个二十多平方米的小房间。格瑞的奖学金加上俩人的兼职工资勉强维持生活。因为顶级大学课程紧,他们也就晚上能见见,有时候为了论文,格瑞会直接在图书馆通宵查找资料。为了格瑞能吃得好点,金承包了他们的一日三餐,还瞒着格瑞打了三份工。

下雨时,因为住在最顶层,出租房总是漏水,他们不得不把床挪到偏高的那侧地板,发出难听的噪声,地板隔音差,楼下的住户就破口大骂。金气不过,趴在地板上大吼着解释上面漏水,还说“我们不处理的话等水漏下来就穿过地板到你家来了”。那个住户还在骂骂咧咧,不过声音却小了很多。然后格瑞就看到金接了满满一盆水,倒在了低侧地板上,汇成一个小水洼,慢慢地往下渗。格瑞无奈地看他笑得像只小狐狸,没有阻止他幼稚的报复,只说了一句:“等会儿自己拖干净”。

起初,格瑞的奖学金没下来,金也没有找到稳定的三份兼职的时候,他们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租房和供格瑞入学了。还好格瑞是特招的优等生,学校免除了他大量学费,只需要上交教材费和生活费。但也够他们受的。那段时间,刚到大城市,不知道什么是地铁,什么是BB机,什么是手机的金,生活得很痛苦。搬入新房的第一天早上,金下楼买早餐,就这么几步远的距离,他居然迷路了,在高楼大厦间急得团团打转,最后还是问到格瑞的大学才走到了大学正门,站在校门等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才等到格瑞的身影。

后来就熟能生巧了,走几步就会迷路的金也能挤着地铁去寻找各种兼职,与大妈们争抢最近的特价商品,能在最短时间内买到便宜又性价比高的菜。从烧了锅被格瑞摸着脑袋喂格瑞煮的饭,到能抱着保温盒兴高采烈地给忙碌的格瑞送饭。

刚来不久,金就被骗了钱,害的两人吃不起饭。挤在一起啃格瑞从学校食堂带回的馒头。一元一个,厚实且大,除了难吃外什么都好。金说对不起,难过的想哭,被格瑞满是宠溺地捏捏鼻子,塞了口馒头,腮帮子撑的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后来工资发下来,啃了半个月馒头的金立刻带着格瑞去饭店奢侈一回,结果看到菜单价目后立刻怂了,灰溜溜拉着格瑞溜出来,最后找了一个麻辣烫的摊子,辣乎乎地吃起来,在这种寒冬时节异常暖胃。格瑞吃不了太辣,锅里捞出的每样菜都要放白开水里过一次,但是看着金吃得满脸通红,平时冻结了寒冰的眼睛被氤氲热气熏蒸得满是暖意。

后来格瑞收到了金的礼物,才知道金舍不得花钱是因为要攒钱给自己买手机,是现在很流行的一款。金有些羞赧地解释去学校找他时看到其他人都人手一部,所以就请他们帮忙挑了一下。后来金给自己也买了一部手机——那种大妈也不用的老人机,除了打电话外什么也干不了。

有一次在翻看杂志时,金看到征稿一栏下的丰厚稿酬,隐隐开始心动,偷偷向这家杂志投稿了自己拍的照片,没想到真的被征用,得了一笔丰厚报酬,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金的摄影之路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顺,他投了好几个出版社,被名气不大、内容不合潮流等理由退回。在实在缺钱又不到领工资的时候,金会忍着心疼把自己拍的照片卖出去,再高高兴兴地把钱全部交给格瑞,说是自己买彩票中了奖,睁着蓝色眼睛期待格瑞一句夸奖。

当然,格瑞是不信的,只是没有戳穿金的谎言,任他维护着自己的自尊,沉默着把少年抱得更紧。

直到在巴黎某个摄影展上,格瑞看到那几张熟悉的照片冠着别人的名字,精心装裱后挂在长廊上,人来人往,赞不绝口。一瞬间像打开某个闸门,回忆像洪水猛兽席卷而来。直到周围有人用法语询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格瑞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湿润。

那个单纯得对他掏心掏肺的笨蛋,现在却残忍地抛下他一个人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

金真残忍。



8.

紫堂幻被那道让人窒息的目光静静注视,心脏抽痛得厉害。曾经金看向他的目光是完全信任的,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依赖,现在却死气沉沉,让他回忆起几年来睡着的金的模样——存活,却没有活着的气息,好像随时会离开。

如果金哭闹,质问,甚至扑上来揍自己,紫堂幻还能想些办法把他哄骗过去。然而金没有。

与紫堂幻的内敛不同,金一直是那种情绪外放的人。当这样一个人不再把喜怒哀乐展示出来,不是受到太重打击被完全压垮,就是已经心无牵挂什么也不在乎。——这两种情况,紫堂幻都不想看到。

在金无声的逼问下,紫堂幻别无他法,只能向他讲了点格瑞的事情。

在金18岁时,20岁的格瑞进入A市首屈一指的企业的分部入职,而那时,那个女孩,董事长的千金,也在那儿学习工作,只不过隐瞒了身份,成了格瑞的后辈。后来,她喜欢上格瑞。再后来,金发生车祸,被宣判终生植物人,格瑞抚摸金的鬓角,在他耳边说着平时不会说的真心话,在金身上用尽了一辈子温柔,可金就是不肯醒来。

格瑞一边工作一边在家照顾他,尽管悉心料理,但两年后金还是因为病情加重导致褥疮溃烂继发感染,送进医院治疗。

女孩愿意支付金余生使用最好护理、医药的费用,前提是格瑞和她交往。

“然后他就放弃了?”金看上去有些木然。说这句话时,他两眼里放空,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可紫堂幻仔细看去又像有些水色。

“金,你懂吗?”紫堂幻轻轻说,尽管他不想为格瑞辩解,但更不想让金为此难过:“那两年,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而且你每个月的治疗费用高昂到常人无法负担,他只能答应订婚,获得能庇护你的羽翼,现在你能醒来,也可以说是金钱堆砌出的奇迹。”

金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凝固成了一座惨白的雕像。

紫堂幻想扶他去床上躺一会儿,金没有拒绝,牵线木偶一样让他摆弄。木讷得让紫堂幻心疼。他宁愿金歇斯底里地哭喊悲伤,也不愿他这样沉默,仿佛连怎么哭都忘了。

紫堂幻不知道,自己离开后,金抱着自己在被子里缩成一个球。他用被子隔绝了窗外的阳光,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用手环绕抱双腿,像是沉睡在子宫里的胎儿——那是一种完全拒绝和自我保护的姿态。

“姐姐……格瑞……姐姐…格瑞……”

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会下意识叫喊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名字,他们认为这样可以寻求到安慰与勇气。

没能完整喊上几句,金就哭了出来,但他咬着拳头把声音都吞进了肚子里。所以守在门外的紫堂幻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紫堂幻有些脱力地靠着墙壁,自受雇为金的专职医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累。在金不再向他敞开心扉时,他的心脏像铅球一样沉下去,溺得生疼。

半晌,他才伸手进兜里掏出手机,慢慢地编辑了一条短信。最后摁下发送键,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了。”

他不知道格瑞看到短信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只是金在自己的心上添了一把锁,被拒于门外的紫堂幻不得不向唯一还能进入金心门的人求助——哪怕是那把锁的打造者。



9.

“咦,阿金最近怎么不吃东西了?”护士长敲敲柜台上的玻璃缸,颇为故意地大声问出口。

里面的红尾金鱼被惊得蹿动几下,吐出一连串细小水泡。

那是紫堂幻送给刚醒不久的金的礼物,给沉闷的病房带来些许活力。

金很喜欢,时不时投喂些食物下去,金鱼自然来者不拒,肚子每天都撑得鼓起来。圆滚滚的肚皮看得紫堂幻笃定终有一日它会被撑死。

但它顽强地活着,而且每次被投喂时都吃得很欢。

在金得知真相后,喂食的频率明显下降,紫堂幻便揽下了喂食的活。奇怪的是本来胃口大好的金鱼不知为什么竟然开始绝食,病恹恹地缩在缸底,有时候能一整天不动。

这倒是随了日益沉默的主人。

“阿金啊,怎么不开心了?”护士长拉长声音又敲了敲鱼缸,有些心疼。“健康才是最重要,不要为了些混账事磕坏了自己身体啊,知不知道?有人心疼着呢——”

正埋头给金测血压的紫堂幻不自在地呛了声——

这本来是护士的活,自从金不理人后就被他抢了过来。紫堂幻偷偷抬头瞥了金一眼,他依然看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护士长善意的劝慰。

护士长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鱼缸走出门,应该是给阿金换水去了。

紫堂幻正绞尽脑汁思考想哄金说上一两句话,就听到金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要见格瑞。”

金说这句话时,还是不看他。

紫堂幻嘴里有点苦涩。

私心地,紫堂幻不想让金见到他——尽管格瑞的举止也在情理之中。

他和金以前再怎么亲密,那也只是五年前。现在的格瑞,是另一个人的恋人、依靠和伴侣,理所应当对另一个人忠诚。更何况,他已经在经济上无偿支撑了金五年,于情于理都是仁至义尽。

没人可以谴责他。他只是没有继续等下去而已。毕竟,金在五年前被下了终身昏迷的死刑。

有多少人会痴情到用一辈子等候石头开花呢?

更何况现在他离重振家族只有一步之遥。

紫堂幻没说话。

压抑的沉默在偌大的病房里蔓延。

打破他们之间沉默的是一阵脚步声。

声音停在房门前,然后门被人轻轻推开。

格瑞出现在门口。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俊美容颜像冰雪堆砌成的似的苍白淡漠,看到金才有了些许温度。

金怔愣地看着他,八年默契让他意识到在格瑞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才被迟来的真相打击,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疼。

不等金开口,格瑞便快步走来,将他抱进怀里。

不仅金愣住了,紫堂幻也呆若木鸡。

自从金苏醒后,除了第一次见面,格瑞从来都在规避与金过近接触。

紫堂幻猜测他一直在克制对金的余温,想要慢慢冷落金,慢慢淡忘从前的情感,直到狠下心一刀两断。

可现在格瑞主动拥抱了金。

那说明什么?

紫堂幻垂落眼睑,知道自己已经毫无希望。

很显然,在二选一的抉择中,格瑞放弃了重振家族的事业。他选择了金。

他还清为金治疗欠下的医药费,和女孩一次了断。

女孩哭了。他们不咸不淡地交往了三年,女孩一直在主动靠近,可格瑞的心上了一把锁,她徘徊在门外,固执地等待铁树开花。

到现在才知道,格瑞的心花,原来只会为那个沉睡的爱人绽放。

当格瑞得知金知道真相后,明白按金的性格,很可能余生与自己分道扬镳,再无瓜葛,格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失去金一次已经让他痛苦不堪,再次得而复失,他毫无疑问会疯狂崩溃,四分五裂。

“我们回家。”

金听到格瑞说。

真相似乎不再重要,他紧紧抱住格瑞,用尽了全身力气,直到他们之间再无间隙,足以填补五年的缺席。

紫堂幻苦涩地想,果然在金心里,有且只有格瑞,拥有随时进入的特权。

他们为彼此的心上了一把锁,将钥匙互相托付。

秋说的也许没错,在带金离开登格鲁区时,格瑞最重要的的确不是他。

但跨越时间与生死后,他们的爱情不但没有随岁月搁浅,反而弥足珍贵。所幸最后,他们回到彼此身边。




彩蛋是原版剧情设计,狗血虐BE,慎入。

禁止盗文盗印自印搬运抄袭!!!




————————————————

1.元宵快乐呀!~🌹

2.以前码的弃坑,想想今天还是改掉结局换成HE发上来~祝大家团团圆圆~






评论 ( 45 )
热度 ( 2474 )
  1. 共9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