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黎明（超雷催更问更—爱学习版）

1.这篇可以发了！

2.CP为嘉德罗斯×金，ooc，逻辑混乱，不喜勿入。

3.HE，真的是HE，甜，嗯，我觉得很甜。

————

1.

初春暖日，金从房里叼出小垫子，停在大门前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舒舒服服趴上去。

院子里种着一棵桂花树，枝繁叶茂四季常绿，是鸟类钟爱的歇脚地。

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金舒展四肢，眯着眼享受久违的阳光，不时用爪子扒拉金色狐毛。

瞌睡中，对溜走的时间浑然不觉，直到听到熟悉的单车声，耳朵动了动，眼皮还是懒洋洋地耷拉着，心里数着秒。

庭院门打开，一双沾着些许灰尘的运动鞋出现在视野。

脚步停了，鞋子主人啧了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又在这里睡觉？”，俯身将金抱起。

金打了个哈欠，不想告诉嘉德罗斯自己每天下午趴在门口是在迎接回家的他，脑袋熟练地搁在嘉德罗斯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

嘉德罗斯顺手捋了捋它背脊的毛发，碰到末端时动作顿了顿。

与一般狐狸不同，他捡来的这只没有尾巴。

 

2.

其实很久以前，金并不是一只没有尾巴的狐狸，它有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尾巴是狐族的骄傲。兽形时，毛绒绒尾巴不但可以保暖、维持身体平衡，还可以和拂尘一样清扫身上沾上的脏物，求偶时也要攀比谁的尾巴漂亮。等到修炼成人形，尾巴可以收起来，也化成围脖袍子等衣物，还是自身修为的凝聚生长之处。有些厉害的狐狸可以修成二尾、三尾甚至九尾，原因有一是修为过强，超过一尾承受度，所以自然地长出二尾，二就是把修为装在不同袋子里，哪怕被迫断一条尾巴，也不会修为尽失。

小时候金不懂尾巴的重要，还曾揪下自己的尾巴毛，织成绒帽拿到人类市集上卖，换来的银子都买了零食和烧鸡，被姐姐一顿教训。

直到神魔交战的那天，人间天空黑云密布，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细看乌云不是云，是神界魔界的千军万马。兵戎相见的天将魔兵遮住了太阳，落败的兵马从天坠下，坠入人间。

有异色星子拖着光尾相撞交争，是两军大将在激战，他们的修为远比小兵要高深，相战时华光交辉互不相让，在人间只能看到几道似星的光影相缠激斗，持续一点时间后，必然有一方光芒越发黯淡，最终流星般陨落。

事出突然，在山野玩耍的金来不及逃回窝，只好躲在岩石后。

他所在的山头恰好就在神魔战场下方，天空不时传来陨石砸地似的巨响，一声声如雷贯耳，伴随地面被砸出一个个深坑，地动山摇，草木齑灭，火势摧枯拉朽。

那些重伤落凡的仙魔的结果无一不是神魂俱灭。他们的神力魔力在堕凡的冲击下化作火焰喷出地表，像红莲舒然绽放，将他们自己烧的灰飞烟灭。

还是一只小狐狸的金哪见过这场面，眼睁睁看着自己平时玩乐的山头被仙魔大战波及得寸草不生。这些火不是天火就是魔焰，人间的水浇不灭，能点燃凡间一切实物，石头都能烧融。

火焰烘烤下，整座山都变成了一座活火山，一旦火势在人间蔓延，必然会生灵涂炭。

金瑟瑟发抖，狐毛被熏得焦黑。

地面温度越来越烫，再不离开这里，他迟早会被烧成灰。

可贸然跑动，又怕自己会被落下来的人砸到，到时候依自己的修为，肯定会被压成肉饼后，然后被烧成灰。

这两种死法都异常惨烈，第二种还有一线生机。金欲哭无泪，抹了把脸，低头一看爪子被地面烫出了水泡，顾不得许多，埋头往山下跑。

他左弯右绕，遇到直坠的物体就急转弯，好几次险之又险地避过天险，脚下抹油似的蹿出老远。

可不知为何，坠落的频率越来越快，如果说之前落的是一颗颗流星，那么现在就是一阵阵流星雨，密集地向下坠落。

金躲得越发吃力，忍不住抬头，看见天空竟然出现了一团快速移动的云朵，颜色红黑混杂，萦绕着不祥的魔息，所到之处的仙族无不像冰雹一样坠落。

绕是凡间的金也发现了这团红云实力的可怖。如果说仙魔大将的修为在凡人眼中尚且只堪比星辰，那么这在凡界媲美星云的人实力该有多强？

惊愕间，一个魔兵掉落在金身边，金躲闪不及，被爆裂的魔焰炸得摔向一旁，差点滑落进间断喷出火焰的深坑里，幸亏爪子抓进坑边的石壁，赶在火焰喷发前跳出了坑。

没来得及庆幸捡回一条命，头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点，越来越大，不到眨眼间就与他面对面了——是一个个或重伤或已经死去的天兵，离金最近的几乎正对着他的额头，金甚至能从那天兵死不瞑目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连恐惧绝望的情绪都没来得及传入大脑中。

那是他第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金与那具尸体眼瞪眼呆了很久，直到身体支配权重新归属大脑，才迟钝地发觉：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他回过神，发现视线所及的景象诡异无比。时间仿若冻结，原本跳动的火焰静止，那些天兵的身体悬浮在原地，保持着掉下来的模样。

强大灵流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金被这股力量压迫得动弹不得，这才知道不是时间静止了，而是有人用力量固定住所有的运动，封闭了火焰的蔓延。

能控制一座山的范围——包括这么多生灵神魔，不属于人间的天火魔焰……这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有脚步声传来，走过火海仿佛闲庭信步。随着那人的漫步，一簇簇火焰在金色灵流引导下腾空聚起，化作滔天火海向来者体内涌去，被那人如数吸收。

周围烫人的温度骤然下降，火势逐渐熄灭。

金想逃，可身体被那人灵力束缚，动弹不了，就连转头看一眼那人长什么样子都做不到。

仍有魔族掉落在地，却不像之前那样爆出火焰，而是被金色灵流绞得灰飞烟灭。

直到最后一簇火苗被吸收入体内，那人才收起金色灵流，解开束缚。

因为有所缓冲，重伤的仙族没有粉身碎骨留下一命，死去的也能留个全尸。

金吓趴在地，两只爪子都是软的，因劫后余生而大口喘气，抬眼撞进了一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瞳孔里。

那人穿着黑色战甲，露出劲瘦的腰和结实的腹，腰间绑着红色束带，一袭黑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头上缚着一项金箍，金发金眸面容俊美。

金看见他的薄红唇动了动，似有疑惑：“狐狸？”

金被恐惧扼住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神祗的灵流拥有压倒性力量，对他一个刚学会化形的小妖而言堪比千斤重压，压得他几近窒息。

神族的视线没有在金身上停留太久，天空传来轰鸣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头看了看那黑红色云雾，皱起眉头。

恰好他的脚边落有一个重伤的天将。

天将四肢具断气息奄奄，但见他仰头打量那魔息云雾，剧烈咳嗽几声后解释道：“魔族偷袭……魔尊亲临……尊上当心……”

嘉德罗斯面露不屑，身影化作金光向激战的云层之上冲去。

在人界只能看到金光与黑雾猛烈相击，火光四溅，天地为之色变。两道光影即分即汇，你来我往，兵刃相接，铿锵震耳。

几番缠斗后，金光迸发，将那团黑雾吞并吸收，嘉德罗斯吞噬了魔尊的修为，自身实力更进一步，光芒越发强烈，精纯成白光湮没三界。

金连忙跳进岩缝里，被这强光刺得睁不开眼，错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被灼烧失明。

白光持续了片刻，金眼前还留有白茫茫的残影，适应了一会儿，才逐渐恢复视力。

原本僵持的神魔大战在修罗战神击败魔尊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

神界派了人手来人界接回伤者和收拾残局。

狐狸身量小躲得隐秘，再加上妖力弱小得和普通狐狸无异，构不成威胁，便在天兵天将的眼皮子底下向山下狂奔。

谁料才逃到半山腰，就被一股金色灵力圈住身体半吊在空中，金吓了一跳，四爪并尾巴一起扑腾，被那条灵力化成的绳索拖拽到一人面前。

竟然是嘉德罗斯。

他周身的火焰金中带黑，眼瞳在灿金和赤红间来回变换，魔息和神力在体内冲撞，可见强行吸收魔界的修为对他而言并非有益无害。

但他不像忍受痛苦的模样，神志未受半分影干扰，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伸手抓住金蓬松柔软的尾巴。

金：“咦咦咦？！”

嘉德罗斯专注中带着几分新奇，好像在研究一样从未见过的新事物。

尾巴被揉来捏去，金拼命挣扎，凶巴巴地扭头去咬嘉德罗斯的手。

咬不到……

嘉德罗斯嗤笑一下，竟然将手指凑到他嘴边，不出意外地被小狐狸张嘴咬住。

咬不破……

嘉德罗斯却皱皱眉，收回捆绑他的灵流，心眼小地提着他的尾巴晃了晃：“尾巴不错，做个围脖正好………”

金吓得一哆嗦，再也忍不住了，尾巴奋力一扇，“砰”的一声，化成人形。

嘉德罗斯只觉得手里一空，就看见一个穿着黄布衫的小孩子摔在自己眼前，那孩子白白嫩嫩的，眼睛湛蓝，慌张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金目前只能化形成三四岁的幼童，当然没奢望能靠这副模样吓走或打败嘉德罗斯。化成人形只为了将尾巴收回去。

嘉德罗斯这才知道这是一只狐妖。这只小妖应该是刚修炼不久，气息干净，妖力微弱，加上战场魔息混杂，他一时没分辨出来。

妖不能入天界。本想带回天界做个宠物，但既然已经开了灵智，修了妖道，嘉德罗斯只能作罢。

从那以后，金对自己险些遇难的尾巴格外宝贝，睡觉时也要抱着尾巴入眠，时不时要追着尾巴看一眼，最常做的噩梦是那恶劣的神仙追着自己砍尾巴。

等金能修炼成十三四岁的人形时，神界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那位诛杀魔尊的修罗神竟然入魔，被剿杀于诛仙台。为围剿他，神界损失惨重。

杀魔最多的神反而入魔。

这件撼动神界的大事在妖界没有激起多大浪花，顶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有人说是因为他吞噬了太多魔族，有人说是因为他暴虐弑杀才种下魔心。

金却觉得不对。

那人的确桀骜不恭目中无人，但会特意赶来救下那么多重伤的同族，甚至不经意地救了自己一命。

而且仔细想想，如果那人真的想要自己的尾巴，他是不可能逃脱的。

还有人说是神界忌惮战神越发强大，找了个理由卸磨杀驴。

金缩缩脑袋，不发一言。

 

2.

金还记得失去尾巴的那天是个大好的艳阳日。他已经能化形成十六岁的人类模样，从南国苏州游历到北国闵镇，买了最好的桃花酥，腮帮子鼓鼓囊囊，一路向北走去。

当时人界六国割据，北国地广人稀，碰上几代昏君，加上天灾战乱不断，国力日渐衰微。历代君主只能靠割地求和换取短暂的和平。这一代刚继任的年轻君王却不肯仿效，放话宁愿战死也不会做丧权辱国的事情。

这话惹怒了习惯欺负北国的五国，不给地？那就抢。于是龙颜大怒，随便找了个理由，出兵来犯。

北国年轻的君王披甲上阵，骁勇善战，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竟然无一败绩。

拒五国、收失地、俭奢华、降赋税、罚奸臣、收贤明、变官制、改新政………

这样的明君实在来得太晚。

北国的腐朽早已根深蒂固，官官相护，宗族割据，当然不会允许他将坏根连根拔起。

于是军营倒戈，行刺君主。

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每次会碰上这家伙。

那小皇帝不过十六七岁，半跪在地腹部伤口鲜血直流，大概没来得及换上战袍就被迫上了战场，黑色华袍被血污染得看不清龙纹，头上的冕旒掉落在地，手中染血的银剑杵在地面，撑着他的身体。

地上躺了数不清的尸体，士兵穿着不同的盔甲，细看竟然有五国的兵甲，还有北国自己的军队战服。

六国都想他死。

躲在暗处的金看到他身上环绕的魔息，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凡人也能入魔，金就看到那人抬起头，赤红的瞳直勾勾向自己望来。

金呼吸一滞，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与记忆里那位战神的模样重叠。

居然是转世为人的嘉德罗斯……

可为什么身为凡人的他还会入魔？

不等金回神，嘉德罗斯手里的长剑已经袭至眼前，黑色魔气缠绕在银光上，灼得金眼睛生疼。

他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剑影，却被嘉德罗斯反手掐住脖颈压在地上。

金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等了一会儿，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金试探地睁开眼。

嘉德罗斯的红瞳里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戾气与杀意，反而空得像一面镜子，又平静得仿若一片血海。

嘉德罗斯皱着眉打量着他的脸，似乎在判断手中的人该不该杀。

这让金觉得……即使入魔，嘉德罗斯依然是清醒理智的。

被自己的荒唐想法惊到了，却又抱着一线希望，小心翼翼地唤道：“嘉德罗斯？”

谁知闻言，嘉德罗斯身上魔气暴涨，眼中暴虐剧增。

金被那澎湃魔气惊吓得魂飞魄散，本能缩回原形，一溜烟从他手下钻出去。

嘉德罗斯一愣，随即如被戏耍般的恼羞成怒：“对我用妖术？你找死！”右手银剑劈去。

金不懂他那句“用妖术”是什么意思，毕竟他见到嘉德罗斯就想逃，压根忘了怎么用妖术。

比疼痛来得更快的是飞溅的鲜血。

金失去尾巴的那天是个大好的艳阳日，他第二次见到嘉德罗斯。

金尾巴被斩断，痛呼一声，顾不得逃了，回头去叼那条断尾。

他是妖，只要尾巴还在，把断口缝起来就能长回去。

却见一道银光闪过，金下意识飞扑向前，本来想叼尾巴的嘴巴却咬住了射向嘉德罗斯的那支长箭。

他不小心咬破了箭上的一样东西，满嘴的油，呛得直咳嗽。

嘉德罗斯似有惊讶，身上魔息居然消散了许多，眼睛也褪回原本的灿金色，看向金的目光有些不解：“你……”

才一个字，一支长箭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里还倒映着断尾的小狐狸模样。

铺天盖地的箭雨向他射来——追兵到了。

嘉德罗斯已是强弩之末，如果魔气未消还能抵挡一阵，可魔气消散后，他变回了肉体凡胎，哪能与漫天箭雨抗衡，却依旧用剑支撑身体。

失去尾巴的金妖力大打折扣，见嘉德罗斯已然回天乏术穷途末路，蓝色眼里流露出哀伤，躲闪间叹了一声，又想去叼尾巴，熟料箭矢将他的断尾钉在地上。

又一波箭雨袭来，这次更为阴狠，每个箭头上都绑着火把，一触即燃。

原来最开始的那轮箭雨箭头都绑了火油囊，箭头射中东西后油囊破裂，火油就洒了出来。

饶是金躲闪及时，身上依旧溅了不少火油，更别提他嘴巴里一股油味，一旦碰到火星，他全身恐怕都会被引燃烧成木炭。

他最后又看了那少年帝王的尸体一眼，不敢再停留，留下燃烧的断尾，转身逃离火海。

他边逃边想：初见时，这家伙肯定是真的觊觎我的尾巴，不然怎么会轮回转世后还砍了它给自己殉葬呢？

失去尾巴后，金的妖力微弱，再未能进阶。只能告诉自己它给英雄做了陪葬聊以慰藉。

 

3.

第三次见到嘉德罗斯是金主动找去的。

不知过了多少年，南国一统天下，改国号“翯”，第四代皇帝刚登基不久，突厥趁机来犯，边境战事频发。

但这与金无关。他游玩人间，只管享乐，游离于人间纷扰。

金正在西湖船上吃糖醋鱼，突然感应到了尾巴的存在。

当年断尾在火海中烧成灰烬，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尾巴了。

金急忙顺着感应找过去，用腿跑、用爪跳、雇了辆马车、乘船过江………

千辛万苦到了目的地，居然赶上了一家办的满月宴，流水席一直从屋里摆到巷子外，人来人往，觥筹交错。

金本以为自己尾巴在吃酒的客人里，顺着感应一桌桌找过去，找到了主桌。

那主桌的年老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小孩长得非常可爱，不哭不闹也不笑，只眨着熟悉的金色眼睛观察着前来贺喜的人。

金不敢置信，顺着道贺的人流向那孩子走近，震惊地发现在这小孩身上，自己与尾巴的感应是最强的。

这孩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又是嘉德罗斯！

而且不知为何，自己的尾巴居然被封在他体内。这说明尾巴里存着的几百年修为也被封印在嘉德罗斯体内。

金差点骂出了声，拨开挡在面前的人，抓住那婴儿的肩膀，愤怒大喊：“把尾巴还给我！！”

在场人都愣住了。

小孩翘起嘴角，咿咿呀呀地抓住金的手指，不仅不怵他的来势汹汹，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亲近。

待主客回过神来，把金当成不知哪冒出来的野孩子赶出了府邸。

金急得抓耳挠腮，守在墙边，把旁边的桃树树干挠出好几条抓痕。

他要拿回自己的尾巴！

金在这座府邸附近的破庙里住了下来，每天都化作原形，溜进去看看自己的尾巴安好与否，磨着尖牙威胁小嘉德罗斯把尾巴还回来。

小嘉德罗斯不怕他，反而伸手揪住他的狐狸须。金惨叫一声，闹出不小动静，疼的够呛，又不敢对软糯的小孩使力气，只得挥泪用爪子割断胡须，在仆人来前翻出了窗。

听说小侯爷差点被野猫咬了，手里还拽着根野猫须，府内越发戒备森严，别说狐狸，一只老鼠都溜不进。

金只能偶尔爬到墙外的桃树上，远远地看着小嘉德罗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小嘉德罗斯有侯爷的称号，并无实权。在他出生前两个月，父亲便战死边疆，母亲将亡夫权势如数上交给皇帝，换回母子平安还乡隐居，在远离王都的外戚家生下嘉德罗斯后就撒手人寰，远在帝都的皇帝听到侄儿出世和皇嫂逝去的消息，又喜又悲，下旨封侄儿继承“逍遥候”候位，食邑千户，赏田百亩，俸禄千钱。

嘉德罗斯不仅远离权贵纷扰，还一出生就过上了可以混吃等死的优渥生活。好在嘉德罗斯自己有上进心，从小争强好胜，习武学文都要争个第一，不但没有如皇帝所愿的长成一个废物，几岁就表现得天资非凡出类拔萃百里挑一。

金拜托姐姐寻找能拿回自己尾巴的办法，但又不能离嘉德罗斯太远，不然嘉德罗斯就可能出意外。

因为体内有一条尾巴，嘉德罗斯非常容易吸引杂碎鬼煞。吃一个凡人就能平白获得几百年修为，这唐僧肉对那些心术不正、乐意走捷径的小妖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侯府内到处贴着祈福得来的符咒，还有专门给侯爷祖母吃斋礼佛的祠堂，形成一层结界阻挡外头带煞气的妖魔鬼怪，在侯府内小嘉德罗斯非常安全。

但出门后就不同了，一枚护身符当然护不住他。金怕尾巴和修为落在他人手中，只能在他外出时偷偷跟在身后，和不少觊觎他的妖怪结下梁子。

失去尾巴的金修为大减。还好秋——他的九尾狐姐姐，特意借了些妖力给他，存在一个小葫芦里，平时当饰品挂在脖子上，遇到小妖时可以用来狐假虎威，危机时刻更是可以保命。

有秋的妖力支撑，再加上人间游历遇到的杂妖居多，金顺风顺水，从未经历过什么大灾劫。

因此碰到这种事，金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应该承担保护嘉德罗斯的责任，而不是这是否超出自己能力，会给自己带来灾祸。然后传书给秋，希望她帮忙寻找拿回尾巴和修为的办法。

原本金以为嘉德罗斯看不见隐去踪迹的鬼怪，也没能力与这些异类对抗，然而在小嘉德罗斯五岁时，金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4.

那晚是花灯节，嘉德罗斯坐在小厮肩膀上，一手糖葫芦一手白糯糕，端着一张脸地逛街，虽然努力成熟地表现“我对花灯节不感兴趣”，但时不时变亮的眼睛仍是泄露了孩童的新奇。

他带着老虎帽的小脑袋高出人群，非常显眼，就算离远些也不用费神就能看见。

夜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彩色罩子的花灯沿着护城河挂了一圈，水面上漂浮着各式各样的河灯，街边小摊子无一不是张灯结彩。

人太多了，食物香味也太诱人了，金在卖香酥鸡摊子前晃了下神，嘉德罗斯的小虎帽就湮没在人群不见踪影了。

吓得金连正在打包的香酥鸡也不要了，沿着最后见到嘉德罗斯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

在偏远的小巷口，先入视线的是晕倒在小巷子口的小厮，金心中一紧，以为嘉德罗斯遇害了，连忙冲进黑乎乎的巷子里。

短短的距离，金脑海中闪过很多场景。有嘉德罗斯倒在血泊中，尸体边站着一只面目狰狞得意洋洋的鬼怪，又或者连尸体都没有，自己赶到时只剩下一滩血迹和一地碎肉………

不管是哪种设想，嘉德罗斯的下场都不容乐观。

千算万算，金实在没想到竟会看到五岁的嘉德罗斯脚踩一只被打回原形的山鸡妖，一手掐着山鸡头颈，另一手有条不紊地拔它尾巴上的鲜艳飞羽的场景。

金傻眼了，不自觉回忆起当年被尚在襁褓中的嘉德罗斯拔掉胡须的情景。

听到动静，小嘉德罗斯转头看向他，灿金的眼睛闪过流光，稚嫩脸蛋却带着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凛冽神情，看得金都错以为面前站着的嘉德罗斯是那位战死的少年帝王、或者更久以前，弑魔杀神的修罗神……

对上那双眼睛，金又想起了记忆中失去尾巴的疼痛，深入骨髓的阴影让他狠狠颤了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可看清他后，嘉德罗斯眉眼间的乖戾之色却如潮汐般迅速褪去，松开掐着野鸡的手，扔了手里的羽毛，仰起戴着老虎帽的小脑袋，恢复了小侯爷的矜持：“你是什么人？”

“………哈、哈我就是个路过的。”

“路过？”小嘉德罗斯不信，“每次外出你都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在侯府玩蹴鞠时也看见你也趴在墙头，你到底是什么人？跟踪监视我有什么企图？”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掷地有声条理清晰，实在不像五岁孩童。

金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是堕凡前他救了自己一命，还是第一世他斩断了自己尾巴，亦或者阴差阳错下，自己的断尾导致这一世的嘉德罗斯成了妖怪眼中的香饽饽？

 

5.

正犹豫着，却见一道白光闪过。

金直觉不妙，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面前的小孩被一堆白色丝线缠绕捆缚，霎时就被包成了蚕茧模样。

下意识地，金十指冒出尖长的爪甲，扬手撕裂一束向自己袭来的丝线。

那些丝线弹性十足具有黏性，就像拉丝的糯米糕。被锋利的铁爪切割时不但没有断开，反而粘在金的手上。金越用力，丝线越长越细越紧绷，反而勒进他手里，割破了肌肤。

金连忙卸力，退了几步，脖子上的小葫芦金光一闪，双手冒出幽绿的狐火，将白色丝线烧成灰烬。

丝线来源处是一只修炼千年的蜘蛛精。她趴在墙上，上半身是美艳的女儿身，下半身却是硕大的八足蜘蛛，口吐白丝将那包裹着嘉德罗斯的蛛茧黏附拖拽到身前。可能是被金放出的千年狐火震慑到，她干脆利落放弃对金的攻击，一心带着到手的猎物跑路。

金哪会让她得逞，把小葫芦里的妖力灌注于脚下，几个闪身就来到蛛妖面前，手中腾起狐火，顾及不要伤到嘉德罗斯，他先将拖拽蛛茧的蛛丝烧断，抓住断头迅速后退。

狐火来势汹涌，顺着蛛丝一路燃烧，蛛妖正张着嘴，冷不丁被扑了一嘴狐火，惨叫一声掉落在地。

蛛茧里没有动静，金猜测嘉德罗斯可能在里面窒息了，顾不得逃跑，用狐火小心翼翼将茧蛹烧熔起来。

蛛丝捆了一层又一层，不等金将它完全烧开，蛛妖抬起尾部，向口中接连喷出丝线，口中空气越发稀薄，火势也越来越小。狐火熄灭时，她半张脸已经烧成了黑炭骨架。

见金妄图释放自己的猎物，她沙哑地叫了一声，腹中响起话语：“小兄弟有所不知，你手中的人是修罗神转世，灾星魔煞，让他活着必然会生灵涂炭天下大乱，难道你要做这个恶人吗？”

金白了她一眼，手中狐火不灭，却只在蛛茧上烧出两个小洞——秋给的这份妖力，他用了五年，自找到嘉德罗斯后就寸步不离这里，根本没时间找姐姐续借，再加上用一次狐火非常耗妖力，现在小葫芦中的妖力已经所剩无几。

他打着算盘，与千年蜘蛛精硬碰硬肯定必败无疑。既然蛛茧被烧出了洞，嘉德罗斯不会窒息，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分散蜘蛛注意力，把剩余的妖力灌注于脚下带嘉德罗斯逃走。

于是他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他体内的五百年修为在撒谎？”

“五百年修为还入不了我的眼。”蛛妖嗤笑一声：“我想要的是他吞噬一切、化为己有的能力。昔日我见过修罗神一面，记住了他的骨相和气味，所以现在才笃定这小孩就是他的转世。修罗神之所以战无不胜无往不利，是因为能将万物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使自身神力源源不绝，永无止境，因此被神界忌惮。”

金吃了一惊，没想到嘉德罗斯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本事，惊讶之余反驳道：“那也不能说他的转世就是灾星吧？”

蛛妖莞尔一笑：“未堕凡前，修罗神嗜妖食魔，早被魔障侵蚀，虽有神格，却神魔妖鬼四道并修，违背天道；入魔后又在神界犯下杀孽；伏诛于诛仙台，按理说他应该已经魂飞魄散，可他的神识却能不散不灭地进入轮回，这说明他的命格已经脱离天道。逆天而生的煞星注定会带来殃灾，轻则兵荒水旱、破国屠城，重则天塌地裂。”

金想起上一世的嘉德罗斯，做了亡国之君。明明是励精图治，秣兵厉马不，却因动摇了腐朽的根本，反致国家内乱，在嘉德罗斯死去后不到一年，北国覆灭。吞并北国后，剩下三国因为势均力敌，在分配北国土地的问题上产生分歧，由此三国混战数十年，民不聊生，战火连天……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嘉德罗斯，北国就不会内乱被灭，也许还可以苟延残喘几十年，而另外三国说不定会出现国力最强的国家，国家的混战就不会拖这么久，带来的后果也不会这么严重。

“我有炼化他饕餮能力的办法，你只管把他交给我，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发觉自己代入了蜘蛛精的逻辑思考问题，金连忙晃晃脑袋，告诫自己不要轻信蜘蛛精的说词。

趁蜘蛛精还在长篇大论地劝，他偷偷将最后妖力注入自己脚底，抓起嘉德罗斯脚底抹油地开溜。

蛛妖见状，吃了一惊。金露的那几手让她以为金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没想到金竟然会临阵脱逃。

她好歹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精，仔细一想金烧蛛茧的微弱狐火，立刻猜到金其实妖力不济。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咬牙恨齿地迅速抬起尾部，周身妖气大盛，对着金的背影接连喷出蛛丝。

金狼狈躲闪，怀里的白茧动了动，嘉德罗斯竟然从茧中探出脑袋，小老虎帽撞上了正专心躲闪的金的下巴，把他磕得动作一绊。

恰好这时，两张巨大蛛网一左一右向他们罩来，金一抬头就见那两张网扑在头顶，即将拢住他们。

危急关头，嘉德罗斯迅速抛出一道白练，缠住地上昏迷的山鸡怪猛地一提。

那只山鸡当了盾牌，挡住两张蛛网，被捆成了粽子。

金吃惊无比，逃命的脚步不停，一边问怀里的嘉德罗斯：“你怎么会她的招数？！”

 

 

6.

嘉德罗斯的神情也有些许茫然，低头看向自己双手，没有回答。

蛛妖说过修罗能吞噬万物化为己有，难道嘉德罗斯吞噬了捆绑他的蛛丝，化出自己操控的丝线？

这种复制敌人技能、吸收对手攻击力量的能力简直逆天！

回想初遇见嘉德罗斯时，嘉德罗斯不正是吸收天火魔焰吗？

难道那时候嘉德罗斯就掌握了成百上千的魔族神族能力，但因为骄傲自负或者说看不上他人的能力，所以只收下了力量而不屑使用他们的能力。

难怪神界会过河拆桥……嘉德罗斯的存在对三界乃至对天道都是一种威胁。

所以嘉德罗斯上一世的入魔，是因为他可以不在三界命格内，既能从凡人变成魔也能成神，还能为妖为煞……因为修罗本就没有定形。

金的思绪被这些事情震惊得浑浑噩噩，躲避蛛妖的追杀时一路沉默。

可没想到更让人震惊的事还在后边。

他用最后的妖力替嘉德罗斯撕开了蜘蛛茧，送他来到侯府附近时，听到侯府人声鼎沸，御林军举着火把将府邸围了一圈又一圈，开始还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很快就只剩下禁军冰冷凌乱的脚步声。

“前逍遥侯佯装战死，实则叛国通敌，举兵谋反，圣上有令抄其满门，悬颅示众，一个活口都别放过！给我仔细搜！别留下漏网之鱼！”

金心中一颤，蜘蛛精说过的“灾星魔煞”在脑海中回荡。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下意识看向嘉德罗斯。嘉德罗斯脸色惨白，拔腿就欲冲过去。金眼疾手快，用力抓住他肩膀，将他连拖带拽地带离那儿。

嘉德罗斯挣扎得很厉害，老虎帽从头上掉下来，对金拳打脚踢，甚至张口咬住了金紧箍他的手。

金闷哼一声，把他抓得更紧了。

诈死五年，甫一现身就是在兵刃交接的战场上。如今的逍遥侯投诚敌国，带领叛军攻打母国，惹得龙颜大怒，下令抄家灭门。

打听到事情原委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城门口悬挂了一排排头颅，一共七十二个，都是嘉德罗斯从小亲近的人。

有疼爱他的外婆，照顾他的嬷嬷，为他换着花样的厨子，陪他长大的书童……那个书童为他顶了罪，被当做小侯爷挂在城门正中央。

自那晚亲眼目睹灭门后，嘉德罗斯再没有哭闹过，安静地任金替他乔装打扮成女娃，被金抱着逃出了守卫森严的城门。

哪怕城门卫兵检查时打趣这小姑娘怎么看上去痴痴呆呆的，嘉德罗斯也没有什么反应，既不愤怒，也不伤心，满脸漠然。

直到离得远了，嘉德罗斯才换回男装，当然不再像曾经那样锦衣华服，和寻常百姓的孩子般粗衣麻裳。

金坐在租来的船舱，和嘉德罗斯面面相觑片刻，移开目光，刚想严肃讨论以后嘉德罗斯何去何从，却被嘉德罗斯抢过话头：“怎么像你们妖怪那样？”

金愣了愣，他以为嘉德罗斯会执着于报仇雪恨，没料到对方会更关心这个问题。

什么和妖怪一样？寿命悠长还是千变万化？

“凡妖走的是妖道，修成后飞升去妖界。凡人………“金顿了顿，不知道用凡人这个词是否合适，”最好修仙道，飞升去神界。”

嘉德罗斯最后去了蜀山，修了仙道。

临走前，他从金那里得知了自己的前尘往事。

五岁的小孩，舍弃今世的姓名，重拾为神时的名字，此世间再无小侯爷，只有修罗转世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面无表情地承诺：“我会找到办法把尾巴还给你。”

金觉得人家刚被灭门，自己就向他要债，似乎有些不厚道，连忙摆手道：“不着急不着急，你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别被妖怪吃了吞了。”

金顿了顿，仗着自己是嘉德罗斯救命恩人的身份，又小心地加了一句：“你能不入魔吗？”

嘉德罗斯不说话，转身在金目送下走上通向蜀山的阶梯。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在石阶云雾中越行越远，不知为何，金心里怅然若失。

 

7.

送走嘉德罗斯后，金回了狐狸洞，向姐姐秋续借妖力，得知秋就快飞升妖界后，他留在秋身边陪伴她度过了在凡界的最后几年。

秋是狐族最有天分的狐狸，修了三千年，最担心自己离开后金会被欺负。因此她特意延迟进阶飞升的时间，直到最近暴涨的修为实在压不住了，才不得不离开，给金续了妖力后留下没有自保之力的金在凡界到处晃悠。

陪伴秋的十年时间转瞬即逝，飞升之际，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金震惊地瞪大眼睛。

目送姐姐消失后，金喝光了狐狸洞的梨花酿，在洞府醉生梦死了一年。

第十一年，金带上葫芦挂坠，前往人间游玩。

这一次他又遇见了嘉德罗斯。

十六岁的嘉德罗斯是蜀山掌门座下的唯一弟子，年龄不大，辈分却很高，哪怕比他早入门的弟子也要尊称他一声“大师兄”。

是年，嘉德罗斯奉命代表蜀山入宫为劳累病倒的皇帝祈福治疗。局势风起云涌，前逍遥侯借突厥兵力，自立为王，向突厥俯首称臣借其援手，打着复国旗号与翯朝针锋相对，讨伐战事成了边境的家常便饭。

金撞见嘉德罗斯时，嘉德罗斯正在去京城的路上顺手降妖。巧的是，撞他手上的就是当年觊觎他的蜘蛛精。

嘉德罗斯的武器是一根金色棍棒，可以伸缩长短变大变小，周身流转金色灵力，几番交手就将千年的蜘蛛精打回原形。

蜘蛛精凄厉咒骂道：“天煞孤星！祸世殃民！不得好死——”

不等她说完，大罗神通棍当头压下，砸得她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金被打斗声音吸引而来，躲在暗处观望，此刻不由得心中一凛。

少年长相稚气未脱，可所作所为却狠厉决绝。

看见金后，紧绷着的冷面也没有些许松动，径直来到金面前，一言不发地伸手掏向自己胸口。

血花四溅。

金吓傻了，脸上溅了几滴血，还是温热的。

嘉德罗斯面不改色，将搏动的心脏拔出胸腔后递到金眼前：“欠你的还你，我们两清了。”

金捧着那颗温热的心脏，久久不能回神，呆愣愣地问：“那你的心……”

“我本来就没有心。”嘉德罗斯用灵力愈合伤口，转身走了。

金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简单。当年秋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是：“吃下他的心脏，尾巴就会回来。”

他纠结了一年要不要杀嘉德罗斯，结果现在嘉德罗斯告诉他：修罗生而无心。

金却不想要了。

不管是人还是妖是神是魔，他们都有心，嘉德罗斯怎么能没有心？

好像有了这颗心，嘉德罗斯就能做回曾经会哭会闹的小侯爷，快快乐乐过完一辈子。

金把嘉德罗斯的心变小，收纳在小葫芦里，跟在嘉德罗斯身后。

嘉德罗斯无视他的存在，以祈福的名义入了皇宫。

皇宫中道观庙宇颇多，金溜不进去，只能等在宫门外。

原本担心嘉德罗斯会杀了曾经下令灭门的皇帝，但出乎意料，才16岁嘉德罗斯被当今皇帝奉为国师。

金却放心不下，直觉告诉他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嘉德罗斯在宫内呆了三个月。

金在宫外等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四皇子挟持皇上发动宫变，其他皇子伺机而动，一时间九子夺嫡，宫内血雨腥风。

京城兵荒马乱。嘉德罗斯却全身而退，骑上千里马离开这里。

金连忙买了一匹马，跟了上去。

但那匹马性子烈，颇具灵性，不肯让狐狸驱使，没跑多远就把金掀翻在地，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深山野林里，金找不到其他坐骑，只能徒步顺着地上的痕迹追赶嘉德罗斯的行程。

翻山越岭一天一夜，金来到山脚小镇，在一间客栈找到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正打算启程，没想到金会跟上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了伤痕累累灰头土脸的金一眼，冷声呵道：“别跟着我！”

金不肯，追着他说：“我不要尾巴了，你把心放回去吧。”

嘉德罗斯嗤笑一声：“我要它做什么？”

他翻身上马。

心藏神，这颗心让他不再是毁天灭地的修罗，有了七情六欲，有了爱恨情仇，也有了弱点、有了软肋，不再战无不胜，徒增烦恼。

“可那是你的心……”金说的结结巴巴，声音带了点委屈，仿佛被嘉德罗斯抛弃的不是他的心而是自己，“没了心，你报仇又有什么意义？”

失去心的他没有仇恨，复仇只是任务责任，当然体会不到报仇雪恨的快感。

嘉德罗斯顿了顿。

金固执地看着他，鞋子磨破了也要跟在他身后。

曾经高高在上的修罗是不屑爱恨的，凡人对他而言只是蝼蚁，入不了他正眼，更得不了他的爱憎。

他是修罗转世，原本没有心，直到金的尾巴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心脏，才像真正的凡人般拥有心跳，才能感受到人情冷暖，才会在被灭门时痛不欲生，才会对始作俑者恨之入骨。

沉默半晌，嘉德罗斯说：“上来。”

他向金伸出手。

金愣了片刻，又惊又喜，握住他的手被他拉上马背。

 

8.

叛军主城，嘉德罗斯手持长棍，直闯进宫内，要为侯府七十二条人命讨个说法。

得知嘉德罗斯是自己儿子，逍遥侯一开始还面有愧色，惊慌失措，可听身边国师说嘉德罗斯是修罗转世，炼丹后能让人长生不老后，惊吓变成了惊喜，下令全军活捉嘉德罗斯。

可怜父子近在咫尺，却隔着万丈血海深仇。

对待逍遥侯和突厥叛军，嘉德罗斯没了与皇帝周旋的耐心，大罗神通棍扫过处尸横遍野。

见嘉德罗斯所向披靡，国师吃了一惊，趁局势混乱，贼眉鼠眼地向门口挪了几步，似乎是想开溜。

躲在暗处的金见那位叛军国师打扮得光鲜亮丽，脖长头小，有些眼熟，小葫芦金光一现，狐火砸中了国师屁股。

中招的国师嗷嗷大叫，烫的在地上打滚，滚来滚去，变回了原形，居然是一只秃尾巴的山鸡——正是当年袭击五岁嘉德罗斯不成反被拔光尾巴的山鸡怪，在蜘蛛妖谈论这件事时也在现场，难怪知道小侯爷是修罗转世的秘密。

一想到他认得出转世后的嘉德罗斯，可能会让嘉德罗斯生生世世不得安宁，金狠下心，放大了狐火，将他烧成烤全鸡。

那边嘉德罗斯已将逍遥侯踩在地上。

大理石地板上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突厥兵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蠢蠢欲动，却迟迟不敢上前，既忌惮嘉德罗斯的厉害，也怕他们捧出的傀儡王会有闪失。

嘉德罗斯对他们视若无睹，大罗神通棍抵在逍遥侯的咽喉上，再往下一寸就能扼断他的脖子。

逍遥侯求助无果，硬着头皮声嘶力竭道： “放肆！我给你血肉之躯，让你从小享受荣华富贵！你不知感恩就罢了，还妄图弑父，简直大逆不道！！”

见他抛妻弃子、通敌叛国没有一丝悔意，却在死到临头提起生身之恩，嘉德罗斯闭了闭眼，冷冷回道：“你给的东西我还嫌脏，自会还你，但现在，”他举起大罗神通棍，灌注灵流，“该还债的是你！”

金光迸裂，巨大的冲击力震倒了一地。

光芒消失时，之前逍遥侯躺的地方塌陷了一个大坑，哪有半分他的影子？

金担忧嘉德罗斯，喊了声他的名字来到他身边。

嘉德罗斯没有拒绝金的靠近，反而抓住他的手，握的很紧，把人拉到面前，扯下他脖子的小葫芦，不等他反应，就将葫芦连同那颗心捏的粉碎，红色的粉末被他用灵力灌注于金体内。

金只觉得心口一重，澎湃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腾流转。

嘉德罗斯把狐尾化作的心脏送入他体内，不容他拒绝。

然后嘉德罗斯低声道：“带我的心离开。”

他终于承认自己是那颗心的主人。

金睁大眼，以为他又要舍弃心了，抬头要说什么，却被嘉德罗斯堵住嘴巴。

他的亲吻，竟然是安静温柔的。

“凡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世我的皮囊流淌着那渣滓的血，只有你给的心是干净的。等我把这辈子做个了结，下一世你再把心还给我。”

金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喉中涌起酸涩的感觉，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不行，你不能死……”

嘉德罗斯摇头，指尖涌出灵力，在金眉间轻轻一点，他的身体就被困在半透明的金色结界里。

也正在这时，突厥兵如狼似虎地向他们发起进攻。

嘉德罗斯隔着结界轻抚他的脸颊，像安慰又像眷恋，不顾金是如何拍打结界呼喊他的名字，手中一推就将结界送了出去。

嘉德罗斯大开杀戒，血洗羌胡，湮灭于烈火。

经此一役，叛军全灭，突厥元气大伤，不敢再犯中原。

翯朝皇宫的内斗尘埃落定，虽然嘉德罗斯害的前皇英年早逝，但也精心挑选了靠谱的皇位继承人并助以一臂之力，登基的五皇子最终成为一代明君。

嘉德罗斯是修罗转世，却不是修罗煞星。有人把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金让他修仙，别再入魔，于是整整十一年，嘉德罗斯没再用过自己的吞噬之力。

金相信他也有心，笃定他需要心，所以嘉德罗斯没有变成怪物，更没有毁天灭地。

他这几世，无一不是先被奉上神坛，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只有这次，金接住了他。

没人知道嘉德罗斯是何时对金动情的。是第一次相遇，修罗神对那只笨手笨脚的狐狸产生兴趣的时候；还是第二次见面，入魔的少年帝王因他的呼唤恢复神志；亦或是，被背叛的亡国之君却对突然出现的来历不明的少年怦然动心，看见少年是狐妖后以为自己是受了蛊惑，怒而斩其尾；又或者，他的尾巴化成他的心，跟随他进入轮回………

他的心是金给的，保存在金心中，不管转世多少次，看到金的第一眼，他都会动心；只有和金在一起，他才是完整的人，而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虽然恢复了妖力和修为，但金的尾巴还是没有长出来。

他没有把嘉德罗斯的心变回自己尾巴，而是将它完完整整保存在自己心中。等待直到再次相遇，再次让嘉德罗斯学会爱憎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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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他总怕自己还金的爱不够多，但其实，他对他的爱是几百年一世世积累的重量。

（见彩蛋，狐缘现代番外，接开头第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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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这篇是很久前写的稿，现在解禁了！迫不及待发出来主要是……馋活动头像框~😘

2.超喜欢抱胁剧版主题曲《変わりゆくもの変わらないもの》，我天突然发现这首歌歌词竟然就是写这篇时想传达的嘉金情感：

1

あなたと生きてくこの世界は

在和你一起生活的这个世界里

こんなに切なくて ただ綺麗で

是如此悲伤 却还是美丽的

2

「待たなくていいよ」

「不需要等待我哦」

斜め見上げて

你抬头看着我

「僕じゃなくてもいいよ」

「不是我也可以哦」

茶化して伝えてみても

开着玩笑和我说

3

『あなたがいい』と真っ直ぐ

『只能是你』我脱口而说

『あなたじゃなきゃ』と強く

『我不能没有你』

言いかけて色づく頬淡く

坚定地说着 脸色淡然了

4

霞む姿を不意に抱きしめてた

不禁抱着泪眼朦胧的你

震えるその肩悟った

你颤抖的双肩让我明白了

5

あなたと生きてくこの世界は

在和你一起生活的这个世界里

こんなに切なくてただ綺麗で

是如此悲伤 却还是美丽的

6

二人の世界が重なるまで

直到两个人的世界重合之前

別の空で繫がっていよう

在远方的天空下保持联系

約束するよ

约定了哦

7

ずっと二人変わらないように

为了我们的感情永远不变

きっと変わっていかなくちゃダメだ

不改变自己不行啊

8

変わりゆく変わらないもの

为了不变的承诺而改变着你我

また会えると笑って

等我们再见请相视而笑

9

『連絡してね』

『记得联系我哦』

念を押すように

我叮嘱你说

『無理だけはしないでね』

『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全てを見透かす瞳

我有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10

「心配ないよ」と強がって

「不用担心我」你逞强地说

「ひとりでやってけるよ 何処だって」

「无论到了哪里，我都可以一个人做到」

振り向けば頬に つたう雫 儚く

当你转过身来 我仿佛看到你脸上的眼泪划过

11

離れていても 心はここにある

即使分开 我们的心也在一起

信じる二人の間に

在信念坚定的两个人之间

12

あなたと生きてこの世界を

在和你一起生活的这个世界里

知るたび苦しくて ただ綺麗で

越是了解越是痛苦 却还是美丽的

13

好きなもの好きだって言えなくても

我喜欢你却不能诉说

嘘の裏側手と手繫ごう

即使不说也想牵着你的手

14

どうしようもなく 今ここから

我无可奈何 从现在起

不意に消えてしまいたくなる

突然想要消失

自分を責め続けてた

不断地责怪自己

15

"ここに居ていいんだ"と

“你可以留在这里”

"それだけで美しいんだ"と

“现在这样的你就很美丽”

いつも教えてくれたのは

你总是告诉我

16

あなたと出会えたこの奇跡は

我和你相遇的这种奇迹

こんなに残酷で ただ綺麗で

是如此残酷却还是美丽

17

綺麗で……

是五彩斑斓的……

18

あなたと生きてくこの世界は

在和你一起生活的这个世界里

こんなに切なくてただ綺麗で

是如此悲伤 却还是美丽的

19

二人の世界が重なるまで

直到两个人的世界重合之前

別の空で繫がっていよう

在远方的天空下保持联系

約束するよ

约定了哦

20

ずっと二人変わらないように

为了我们的感情永远不变

きっと変わっていかなくちゃダメだ

不改变自己不行啊

21

変わりゆく変わらないもの

为了不变的承诺而改变着你我

また会えると笑って

等我们再见请相视而笑